钱宁站在朱宸濠面前,微微低着头,虽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但身子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终究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在他身后,小手巾忠儿早已吓的趴伏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对于他而言,大太监李广已经是天一般的人物,而眼前这位却是一位藩王,比李广更不知尊贵了多少倍,如何能不让他害怕。
有人说了,太监这种物种,整日里就生活在皇宫内院里的,每日里所见的都是皇帝皇后的,怎么可能碰见一个外来的藩王就吓成这样?
其实不然,别说忠儿只是一个根本不入流的小手巾了,便是如李广这般大太监,也不会经常看见皇帝。除非像杜甫那样的随侍跟班,又或者翰林侍读、起居舍人这样的近臣,否则便是内阁大臣都不可能做到每天都能见到皇帝。
也正是如此,李广才心兹念兹的觊觎杜甫的位置。也才有了许多桥段中,多数坏事儿总是与皇帝身边的太监、侍从有关。因为这种人虽然身份卑微,但架不住离着天子近啊,他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后宫的后妃们的能量都大。说不定那句话,就堪比枕头风还要有威力。
而像忠儿这样的最底层杂役,别说皇帝了,除了他伺候的李广外,甚至连许多大太监都从不曾见过。他的人生便只有那个小院子,经年累月看到的,便只是头上的那一方天空。
幸运的是,他机缘巧合的认识了钱宁,这让他比其他的小监们,总算是多出了几分亮色。从此他得以走出了那个小院,多了那个避风巷般的假山石林,也多了一份友情。
然而,谁又能知道,这于他而言,真的是幸运吗?没人知道,至少现在没人知道。
而今日两人之所以在这里出现,正是源于那日两人在石林里的密谋。
钱宁因着年龄的缘故,又有他养父钱能的照拂,不但在宫里自由许多,也因此消息灵通的多。由此,自然便知道了皇帝下旨,令诸王子侄入京的事儿。
而更巧的是,他还幸运的接触到了一位极好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性子极是温和,对谁都彬彬有礼的,便是如他这般低下的小人物,也从不轻视半分。
不,那已经不能说是不轻视了,简直就是投缘。是的,那个大人物就是这般说的,投缘。每次见了他都是笑眯眯的喊他“小钱”,时不时的还塞给他些好吃好玩的物件。
虽说钱宁能感觉到,这位大人物对他似乎并不是真如他所言那样,只是单纯的投缘,更多的,似乎是想通过他了解一些太子的事儿……
好吧,钱宁每每思及此事,总是立即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他和太子混的再熟,但终归是上下有别,远未到亲密的程度。即便是真有人别有用心,又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若真是要打探太子的隐秘,远不如去收买刘瑾那几个更靠谱。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这就是投缘。
而也正是因着这份投缘,才让他在得知了好朋友忠儿的难处后,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带着好朋友来向那位大人物求肯,若是能让大人物看中,将忠儿收了到身边伺候,那李广的阴影便也就再不能困扰忠儿了。
至于说那位大人物有没有这个能力,钱宁毫不怀疑这一点。因为,那位大人物不是别个,正是眼前这位宁王殿下。
堂堂宁王殿下,看中一个小太监,要过去伺候,这事儿简直太简单不过了。李广便再如何势大,也绝不敢放半个屁出来。
而如果这事儿办成了,不但能解决了好朋友的难处,还能将自己的人脉延伸出去,等若是日后多了一条路。养父钱能在日时,时常嗟叹自己的路子不够宽,要不然也不会最终只落得个仅以身免的下场。
昔日成化时,虽然大多数人都下场悲惨,但也有些人因为有人帮着说话,得以平步青云,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钱宁小小的心思中,交往越多的朋友越好。如果能将朋友交到天下到处都是,那便可无处不可去的,再不用走养父的老路了。
而今天,正好宫里有个往各家世子送赐赏的活儿,他便积极的接了过来,然后拉了忠儿过来。想着,或许有机会央求一二,将这事儿给办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找过来后的时机那么的不凑巧,正好听到了鲁王世子和宁王的对话。从话里言间不难猜出,针对那个苏默的阴谋,竟然都是宁王殿下背后出的主意。
他对苏默并没多少了解,但是占着在宫里行走的便利,还是比外界更多知道些内情。貌似,听说圣上对那苏讷言颇有些看重,最近很有几道密旨下去,都是跟那个苏讷言有关的。
而宁王殿下,竟然在背后算计那个苏默,这……这岂不是在跟圣上打对台?这么一想之下,顿时就是一身的大汗。不知为什么,往日里宁王或有意或无意的,向自己问询关于太子诸般事儿的一幕幕,猛然清晰起来…….
钱宁现在还是太小,他犹自懵懂着,搞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但这却不影响他天生的直觉。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颤栗,似乎自己被某个存在注视着,冷厉而阴森。莫名的巨大的危机感,如要铺天盖地般将他湮没……
他惊恐的想要躲闪,却不料终是来不及了。厅中宁王殿下精光闪闪的眸子望过来的那一刹那,注定了他再也无法脱身了。
“小钱,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哪里不适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