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调息耗时却长,待得起身时已是申时三刻,与白子画一起用了晚饭,本欲与师父共研《七绝谱》中的《棋谱》,但不知为何今日师父总有些别扭,掌灯时分便让她回自己房中去了。

花千骨不明所以,只得闷闷地回房,忽然想起糖宝托摩严带给自己的浮世鲛珠来,她本在《七绝谱》中见过这鲛珠的,这鲛珠能录人之所忆,可却不知是何人所忆,心内好奇,自墟鼎中取了鲛珠,心中默念咒语,双手结印,在鲛珠上轻轻一拂,微一感知便知这鲛珠所录的是落十一的记忆,心念一动,一段光影便在她眼前浮现了出来。

满目尽是一片苍然,天空晦暗无星,劲风烈烈吹在脸上,往前一步,却是万丈深渊。

一抹纯白身影和一袭缁衣站在身前,这应该是落十一的所见所忆。

缁衣之人吼道:“子画!”

原来是世尊摩严,而那白衣人自然是白子画。

白子画头亦未回,只沉声道:“我在梦中已答应了小骨,不会再抛下她一个人。既然她出不来,我便去陪他。长留山就交给你和师弟了。”

这…这竟然是穷极之门,原来师父曾想入蛮荒陪自己么?!

花千骨从未想过师父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大吃一惊。

摩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厉声道:“穷极之门,只进不出,有去无回。子画,你若当真作此决定,我不会阻拦你。那毕竟是你的弟子。可是你是六界之尊,长留山的掌门,我的师弟!我答应过师父,会一世辅佐你,照看你,管束你!你今天若是敢迈进这道门,我便也随你一起,一起冥渡去蛮荒!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白子画默然半晌,双肩终究一塌,嘶声道:“为什么你…总是要逼我?!”

话音未落,忽然一众人等从天而降,跃过落十一,齐齐跪在白子画身后——竟然是九阁的诸位长老。

白子画仍未回头,但却见他双手已开始抑不住地颤抖。

九阁长老见状,连忙齐声道:“尊上,请三思!您身系长留、身系仙界、身系六界苍生,请勿轻率行事,花千骨那孽徒去便去了,尊上万需保重才是!尊上若身入蛮荒,我等亦必相随!”

白子画单薄的身子晃了晃,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退了半步,转过身来,颓然道:“起来吧,本尊这就回绝情殿便是!”

九阁长老松了口气,站起了身来。

白子画低垂了头,御风而起,往绝情殿方向而去。

落十一仰望着那抹孤清的身影,但只一瞬之间,白子画却自空中跌了下来,疾风之下,白衣如画、墨发似染。

白子画修道千年,仙姿卓绝,从没人见他竟如此脆弱过,一时间众人便都怔在当场。

“师弟!”摩严恸吼一声,御风而上,缓缓托住了他,复又落回了悬崖边。

九阁长老亦围拢了上来,落十一不得上前,只听得耳中慌乱之声陡起,皆是惊讶、慨叹之语:

“尊上为了那孽徒竟伤到如此地步么?”

“尊上心脉不稳,世尊,快快护住他任督二脉!”

一时间纷繁悉至,落十一的记忆渐渐模糊,光影随之消失。

花千骨万没想到会在鲛珠中见到如此情景,眼沁热泪,喃喃道:“师父,原来竟是如此,小骨不该怨你、不该怨你啊!”

但见鲛珠波光闪烁,花千骨伸手一拂,另一段光影又浮现了出来。

这是瑶池大战后么?

瑶池美景不在,繁华美景尽皆成空,留下的唯残垣断壁耳。

摩严一身缁衣,向着那抹白衣身影吼道:“师弟!这一切祸事你都看见了,花千骨不能不杀!难道你还要再心软一次么?!”

白子画冷冷地看着他,忽道:“是谁泼了她绝情池水?”

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秉雷霆之势,无人敢应。

“我问,是谁?”白子画环视了长留弟子一周,每个人都垂下了头。

霓漫天心知无法隐瞒,跪倒在地,却莫敢出言。

“那夜没有我的允许,你去见她还毁了她的脸?”白子画沉声又问。

霓漫天抖似筛糠,仍不敢答言。

一旁的摩严却怒道:“绝情池水是我下命泼的,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又怎会变成那个德行?!”

白子画看也未看他一眼,却一步步逼近霓漫天,跃过了挡在她身前的霓千丈,道:“只要她是我长留门下弟子一天,就要遵守我派门规。”说罢,手起剑落,霓漫天的左臂已被他斩了下来。

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还犯了多少过,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小惩大诫,再罚你在静室面壁七年,不得踏出一步。”

霓漫天甚至没有等到他说完这番话,便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众仙见此情形,瞠目结舌,已有人在落十一身后低声道:“尊上疯了,白子画疯了!”

摩严上前一步,怒目圆睁,吼道:“你要发泄,尽可以冲我来!你明知道一切都是我在幕后指使的!”

白子画猛地回头,对摩严举起了横霜剑,白皙的手上筋络爆起,横霜仿佛就要落下。

摩严闭目不动,仿佛静待横霜。

白子画执剑的手半晌未落,只是在不住战抖,终于,苍啷一声落在地上。

那一刻无数情绪自他古井无波的眼中晕染了开来,有凄苦、有不忍、有自嘲、有不舍…

洁白得几近透明的掌门宫羽斜斜飞出,在空中盘旋了半圈后飘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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