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落地大窗凝满了水珠,渐渐聚集成串,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雨也是在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细密无声,反倒叫人觉得压抑,邹燕眯起猫样的眼,细细打量倚在餐台边的男人:宽肩长腿,姿态懒散,看起来漫不经心,衬衫底下却隐约可见肌肉的形廓,仿佛蕴含无穷力量,像草原上的猎豹,成熟雄性的魅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

不再把桀骜和锐利摆在明面上,学会隐藏真实情感,学会在愤怒时和颜悦色,学会挑起一边嘴角的那种笑——像《乱世佳人》的白瑞德,胸有成竹,自有章法,不再让你轻易摸清楚他的盘算。

邹燕突然生出一把无名火。

火是冲着安迪发的,嫌他把这间公寓打理的不够好,又嫌柏钧研气色不如往常明亮,口吻关切而苛责,介于老妈和老婆之间。

安迪陪笑:“邹姐您别恼,咱糙老爷们一个,哪有那么细致……”

“看看这个乱!钟点工不会请?付你那么多工资都是打水漂?”

工资又不是你付的,是我钧哥自掏腰包……安迪腹诽,脸上却还带着笑:“钧哥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那就自个儿手脚勤快些!”

“您看我这粗手粗脚,做家务确实不在行,要不,咱还把vivi叫回来?”

安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候提起vivi,明显是找邹燕晦气。vivi是柏钧研先前雇过的一个助理,手脚麻利,井井有条,再没有那么能干的小管家婆,结果没两周就被邹燕炒了鱿鱼,理由是嫌她说话有口音——小女孩是有点苏南口音,讲话自带吴语的绵软,配上忽闪的大眼睛,一开口就能叫人心头一软,这种危险角色自然不可能让她留在柏钧研身边。

除了这个名叫vivi的小助理,还有对手戏的女明星,同公司的小师妹……邹燕擅长把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经常能察觉到莫须有的红鸾星动,安迪私下里经常说她司马昭之心。她棒打鸳鸯的理由也很堂皇,“大众情人只能属于大众”。效果也很显著,眼看着柏钧研越来越清心寡欲,不管是新出道的小师妹暗送秋波,还是作风奔放的女明星半夜敲门,一律信号接受不良,简直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禅境。

“vivi?她不是去给方玉隆当助理了?怎么,最近还有联系?”

邹燕猫样的眼忽然睁圆,让安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点后悔自己多嘴。邹燕手段百出,居然有本事让方玉隆开口找柏钧研要人,有人脉有资源,全国人大的会场都有他一张名牌,就算柏钧研再当红,也不能随便将人开罪。然而此人咸湿,举世闻名,突然看上vivi,当然不是因为他缺一个助理。

柏钧研卖了很多人情才把vivi平安送走,个中曲折,显然不能让邹燕知晓。

“邹姐,下雨天冷,要不要喝一杯?”眼看安迪脸色发白,柏钧研适时开了口,未等邹燕回应,已经主动起身去酒柜取出一支黑皮诺,“宝尚父子的小耶稣,您最爱的酒。”

柏钧研身段修长,十指修长,站在落地窗前,光是慢条斯理开酒就已经是一场视觉盛宴,邹燕立刻忘了前文,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还是钧研懂我。”

安迪这回不敢造次,奉上两只水晶酒杯,识相地退出门去。

雨还在无声坠落。

室内气氛却已不再压抑,这间公寓是邹燕亲手挑选,亲手布置,自然也充满邹燕风格,华美,丰盛,宝光流转,似有名贵牡丹在暗室缓缓绽放。

柏钧研抬眼,终于意识到今日邹燕有所不同。

纵使在盛产美女的娱乐圈,邹燕的外形也绝不逊色,事实上,她正是以演员身份入的圈。只是她出道甚早,大众审美还停留在面如银盘的古典形态,如她这般杏眼桃腮的妖娆面相,不是演军统特务,就是演青楼女子,委实很难出人头地。所幸遇到贵人点拨,转头做了幕后,反倒渐渐摸清门道,有了一番成就。

时光沉淀,邹小姐成为人们口中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女子。

眼是猫儿眼,心是解语花,能在顾盼流转之间,轻易把难题搞定。这是一个知道自己长处,并懂得随时发挥这项长处的女人。

大波浪,裹身裙,烟视媚行,一身梦露式的风情,虽然这风情很少和柏钧研抖露——也抖露过,收效甚微,她在挫败之余将之归结于少年人缺乏阅历,毕竟在很多圈内大佬心中,她是无数人念念难忘的朱砂痣。

邹燕从未像这样直白地对他放过电。

空气中布满了暧昧的信息素,柏钧研倚在餐台一动未动,目光静静扫过她松松挽起的发,半掩半开的披肩,勾在脚尖晃悠的高跟鞋,突然轻轻一笑。

“怎么?”邹燕声音也娇甜起来,渍了甜酒一般,一改先前对安迪的疾言厉色,舌尖似不经意舔去唇边的红酒。

“这酒得醒三十分钟,虽然是黑皮诺。”

一句话打散全部旖旎气氛,邹燕含着一口酒,神情僵硬,更加让他笑意加深。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说过话,有一说一,毫不伪饰,完全不顾及他人心情,想来是被某人传染。

邹燕笑得讪讪:“长进了,以前你哪分得清赤霞珠和黑皮诺。”

“以前我喝自来水,路上看到矿泉水瓶都要捡起来卖钱,过去这十多年,感谢邹姐再造之恩。”

“嗐,说这些干什么!”

邹燕懊恼,明明开场气氛良好,再次被柏钧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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