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胤禛一讲,阿敏恍惚记起,自己开玩笑时确实讲过这话。

——不敢不认,立时便认了,又招来胤禛好一顿臭骂。

阿敏羞愧难当。小孩子哪里晓得句子背后的意义,只往一条路上去想,有样学样的拍着桌子问先生读几十年书有什么用,天下的书读完了没有……

愧意归愧意,还没等阿敏来得及作自我深刻检讨,胤禛又开始一条条,一桩桩指摘阿敏素日言行上的不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工……狠狠批判,毫不容情。

于是,那一点惭愧立即化为了满腔的愤怒和痛苦。

阿敏摒气敛息,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转换情绪。

阿敏一颗头如小鸡啄米般开始啄个不休。偶尔也会插个话,攀个借口,扯个小谎,插科打浑,尝试平息下胤禛的火气,缓冲点自己心中的愤慨。

——如今阿敏是越来越摸清胤禛的脾气了,越是不能靠讨讨饶扮扮可怜就可以轻易混过去的不大不小的事儿,就越不能脚软心虚。干候着让他骂,他只会越说越气越黑脸,腆着脸胡搅一下反而能挣多一些宽大。

总体而言,认罪态度十分诚恳,接受惩罚非常虚心。

——有错一定要认,有罚只能接受。当然,将来擦边球能打还是要照打的。

阿敏只听明白且记下了三件事儿。

第一,往后弘昀正经上堂的时候不许她再跟着一起搅和;

第二,未来十日,每日罚抄《女诫》十遍;

第三,只要胡先生愿意,认师攀亲随她本事,立了名目,往后便可以自由随意出入书院。

——终于,抽得空隙在心中画了大半个时辰的小人,送了胤禛无数白果,又将爱新觉罗家祖宗十八代反复骂了四五遍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终了,胤禛终于开始做总结性发言:“撸袖子,拍桌子,揪先生胡子,抢先生帽子,领着弘昀戏弄先生!摇头晃脑胡言乱辩毫无仪容,大言不惭无分尊卑不思敬贤!也就是胡先生容你,若换得一个人见到你这些丑态,听得你那些鬼话,爷的脸往哪里摆!爷如何罚你才堵得住众人的嘴?!以后莫再爷面前装神弄鬼,讲什么鬼上身的鬼话!爷看你就是上身鬼!脑子该清醒了!再无分场合胡作非为,爷灌你三斤黄连让你清醒!今日若不是胡先生为你说情,爷轻饶不了你!药也上过了,明日去向先生请罪时,休得再惺惺作态装腔作势!莫让胡先生以为爷未给他面子!回去自己上药去!!!”

一口气讲完后,胤禛不容阿敏再作分辩,便将她赶出了书房。

阿敏蔫头耷脑离开书房。

出了门便捂着嘴狂笑不已,只闷着声音不敢让里边的人听到。

——气,早就没了。此时的阿敏只佩服胤禛的长气与气长。

喋喋不休语速惊人,一口气不带喘一句话不带重复,骂了这么久都不见累!

——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敬服!

上次他爹指天画地引经据典的骂人,中间还有大喘气儿的时候啊!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亲眼得见,亲耳得听,荣幸之至!

——感叹!赞叹!惊叹!

书房内,胤禛开始大喘气儿。

刚才问起妇人德言容工是何解时,阿敏的反应着实令他郁闷。

——阿敏是真不清楚这四个字儿分别该怎么讲,只大致知道应该是三从四德的什么概念,可她前世从来没去了解过这些方面的知识,到了清朝也从来没动过念头要认真学,只想着反正大差不差就完事了。

于是,房里那本《女诫》在她一开始装模作样学识字的时候,还拿出来扫过几眼,然后没多久便被丢到角度里收集灰尘去了。

刚才被胤禛一问,她也知道在眼下的状况中不能再将这世界中所谓的女人经典拿来瞎胡扯,乱解释,于是张口结舌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哈腰嬉皮笑脸的与胤禛打商量:“爷,明日奴婢就去请教胡先生,学会了再给您讲,行不?”

胤禛这才明白,这个女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德言容工,根本就不知道在这里应该怎么做女人!她房里的那本《女诫》,大概是从来也没瞧过一眼的!

——直气的当时正在火头上的胤禛二佛出世七窍生烟,深深懊悔:爷怎么百密一疏,就没想到过这个茬儿?

气归气,没过一阵子,在书房里歇息好了,缓过劲儿来后的胤禛回想刚才的情形,又找着了点值得欣慰的感觉:很好,终于不再似从前那般一昧只当爷是猛虎,在爷面前就脚软了,这般情形之下还能狡辩还会纠磨……

…………

第二日下午,估摸着该是弘昀已经上完堂的时间,阿敏独自来到书院。不过一柱香工夫,就哄得本就只是故作气恼姿态的老先生那丁点儿的火气都没了。

老先生见到了敏子毫发无损的模样,得知了敏子只被罚抄了百遍《女诫》,又听了四贝勒应允敏子往后可自由往来书院的条件后,对四贝勒不拘俗流的大度宽宏很是感慨了一番。这些时日因当初被人情所困才应承来四贝勒府的一点不快也不复存在了。

二人商议了片刻。

——不仅阿敏不想,老头儿也不愿师徒相称。多了先生与弟子的约束,逗起乐来就没那么随意了。

——想想后世干爹什么的龌龊含义,阿敏死活不肯认爹。

——兄妹之说,太过惊世骇俗,老头儿就是不在乎,阿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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