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的回忆终止在首领太监尖细的回禀中:“陛下,镇国公世子蔡涵在殿外求见。”

曹昂愣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竹简:“宣。”

首领太监弓着身子退出,不一会儿领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男孩儿样貌精致如玉,长得唇红齿白,修鼻薄唇。眉目如画,眸似点漆。一身贵气的紫衣熨帖整洁,穿在他身上竟还凭白多出一份鲜活的灵气。只是这会儿他似乎有了烦心事,眉宇间微微蹙起,但眼神清亮,薄唇紧抿,倒端的一副小大人模样。

曹昂眼见着蔡涵在他面前不卑不亢地行礼,问安后,才开口出声:“涵儿,可是想出宫去见见你父亲。”

蔡涵眼角上挑,点点头,不带掩饰地回答:“请陛下恩准。”

曹昂沉吟片刻,终于是点头应了:“也好。一年没见,你父母想必也念你了。去吧,路上多带些护卫,替朕跟你父亲带好。”

蔡涵眉目舒展,望着曹昂狡黠地小声道:“那……涵儿是替陛下给镇国公带好?还是替皇伯父给父亲带好呢?”

“臭小子!”曹昂一愣,佯骂了蔡涵一句后,站起身到蔡涵跟前替他掸了掸衣襟,“是替伯父行了吧。告诉你父亲……百业待兴,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他若是在外头逛够游够,就赶紧给朕滚回来!”

蔡涵眸中星光一闪,嘴角挂笑,小小声地嘟囔道:“皇伯父其实是看不惯父亲游山玩水,心里嫉妒了吧?”

曹昂拍了他一下,轻斥了句:“就你机灵。”然后叫过身边的宫人,嘱咐好蔡涵出宫的事,才给蔡涵放行。

蔡涵乖巧地看着曹昂把一切安排好,又守礼地谢恩以后,才迈着小方步,挂着得逞的笑容离开御书房。

只是前脚刚离开,后脚蔡涵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小家伙回望着自己身后跟随着的一串护卫,垂眸盯着绣云靴尖,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父亲和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蔡涵虽没有亲历,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度一二。

朝中人都道,他蔡涵是长安城中最受皇**的小辈儿。不光是在诸位王子世子中,就连皇子里,恐怕除了太子,也就只有他最得曹昂疼爱。没有一个孩子,未及周岁,即被冠上了世子的封号,之前是袭东海侯爵,后来便是镇国公爵——赫赫一个镇字,虽无封地,却足够响亮。自大魏开国唯一一个国公封号落在了他父亲身上。即便他父亲一直不接受,宫里也一直称他镇国公世子。

他是唯一一个在五岁时候就得皇权特许,能自由出入掖庭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六岁就入宫伴读,随侍储君左右的人。更是大魏头一个七岁即得太上皇赐字叔恒的孩子。

恒者,永久也。

蔡涵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向他们家变相的表示什么。是富贵尊荣的长久,还是君恩常在的长久?

那份君恩到今天,似乎已经参杂了太多的东西,有关怀、有愧疚、有补偿。

宫中的老人对当年东海侯离京之事,总是讳莫如深的。

不过好在太上皇是个明白人,这个老人一点儿而也不避讳地告诉他他们曹家登上帝位时,到底有多少人建功,有多少人牺牲。在谈到他父亲时,老人家会出乎意料的沉默片刻,然后蹙起眉,手敲着桌案叹息:“这件事……是非曲直无人能说……孤会告诉你孤知道的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不过孰是孰非还需你自己判断。”

那是曹昂称帝的次月。新皇登基,原本是该大赦天下。可是蔡威却空前执拗的出列反对。理由很简单:乱世重典。如今天下新定,诸患未除,贸然大赦天下,必然引来无穷后患。

这话说的在理,曹昂自然也明白这事,可是他明白不代表他手下的所有臣子都明白。人至高位,见到的场面越多,看到的黑暗就越多,牵扯的利益也越多。蔡威一个不赦天下建议递上去,几乎是得罪了大半个朝堂的人。多少的旧日官僚,多少的世家豪门,等着这一次皇帝大赦时收买人心,大捞一笔,又有多少人亲朋故旧或者裙带姻亲曾因为一些问题被关被拘,等着这次机会,重获自由。蔡威这建议一提出,几乎所有计划都被打乱。

曹昂眼望着乱糟糟吵成一片的朝堂,“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甩袖而起:“退朝!”

“蔡仲俨,你留下。”曹昂从牙缝里绷住留人的话,等到百官退下,才带着蔡威脚步匆匆到了御书房。

门一关闭,曹昂就豁然转身,盯着蔡威目光灼灼地质问:“仲俨,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威垂着眸,老神在在,完全没有挑起朝上一团乱麻的自觉:“世家多弊端。陛下,难道您不觉得豪门大族对朝堂影响过重了吗?”

曹昂抿了嘴,握着拳头,不发一言。他当然知道权门多忧患,尤其现在,乱世刚定,它们还已经掌握着财富,权力和兵源。若要国家的长治久安,必然得削弱世族之权。可是削权这事相当于削藩,稍有不慎,就会动摇根基,使国体不宁。

曹昂想到此苦笑着回过身,看着蔡威叹息道:“仲俨,朕现在实在看不透你了。以前你说你要建功立业,把蔡家变为新的世家。朕信你。你做到了。现在你又说世家多弊端,要朕放手削权,朕也信你。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里触动的会是多少人的利益,这里动摇的会是多大


状态提示:第3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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