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颜子真才张得开口,她说:“只要是拒绝,总是难堪的。”

邓安一时无语。

颜子真却微微笑:“但是我不是小姑娘,我为我的行为感到不解,因为那些话那些事我其实并不想。但我不会为我的心感到难堪,因为我心里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没有理由要觉得难堪。”

喜欢一个人,永远都不必感到难堪。

也只有颜子真,自信坚强,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邓安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慢慢地说:“所以,我后悔了。颜子真,你是我平生遇到,最美好的女孩子。你让我觉得,也许,我还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他说得慢,一个字一个字,也说得艰难。这话有些肉麻,然而却真真正正是他这么多年说得最正经的最认真的话。

颜子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仍然有挣扎,他的问题,仍然在。颜子真忽然想,这惩罚真是惨烈,那个女孩子一定要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就算不是忘不了人,也要叫他忘不了整件事。

为什么?因为实在是太爱太爱?

邓安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微微苦笑。

颜子真却忽然笑了:“为什么会忽然后悔,忽然改变主意?”

她的笑容轻松随意,低了头挑瓜子吃,轻轻脆脆的“咯”一声,咬开瓜子壳,吃瓜子。

邓安忽然也就坦白了:“当一个人做出和平时不同的行为时,很有可能是她下定了决心。我对这个事实感觉到的是恐慌和必须做出的选择。”

颜子真笑起来:“你是说,我忽然之间和你很客气,忽然之间不肯搭你的车?”

邓安很光棍:“对,你从来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

颜子真把手中的瓜子壳朝他扔过去:“我当然小家子气。我不难堪是一回事,可是没面子不想理你是另一回事。凭什么我事事都要大方得体让人舒服没压力?我是女孩子,我有权随时发脾气不理人。”

邓安看着她,就笑了:“可是,如果我再不做出选择,你的‘不想理我’就会变成相忘于江湖。我就会真真正正成为你的普通朋友,看着你越走越远,再也不会回头。”

他的声音很镇定,很确定。

而颜子真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本来并不是想耍脾气,她原本想和从前一样大方温和说说笑笑地打球搭车,也应该这样。可是忽然间她不想说话了,就客气地疏离地打球;本来好好地站在运动馆外等着搭邓安的车子,忽然间就想为什么一定要坐他的车,于是跑出去拦出租车了。

其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想起来还蛮羞愧的,这不是她,这太作了。

可是邓安也说得对啊,她不可能一直不变地这么对他,只要他一直拒绝,她迟早转身离开。事实上她既已两次坦明心迹,绝对不可能再做第三次这样多余的事情,那么,邓安甚至都不用再拒绝,只要一如既往,就够了。

颜子真笑起来:“早知道的话……”

邓安也笑:“事实上,都有用。”

都有用。

邓安补充一句:“你不理我,我自然就眼巴巴地跟过来了。”他笑看着颜子真,幽静的房间里窗棂间有晚霞夕阳溅进他的眼里,闪亮生动。

颜子真不相信:“真的?”

邓安摊手:“我说过,因为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

他比她更早喜欢上她,然而却并不明白这喜欢是什么。

邓安说不出的歉疚,然而看着颜子真的笑颜,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安静和喜悦。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颜子真盘腿坐在藤榻上,侧了侧头,笑:“哎呀,说说,什么时候?”她那侧头的动作有种不经意的爱娇。

邓安的心跳快了一拍,拿了公道杯再注两杯茶,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了。但我记得有一次你非常生气,因为我说你并不是真爱邓跃。”

他看着颜子真:“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以为你和盖瑞在一起时,会对你说:你并不一定像你以为的深爱邓跃,所以那些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伤害和震惊的感觉应该更占上风。”

邓安慢慢地说:“因为嫉妒,我自己在那时候都没有意识到的嫉妒,我嫉妒你和盖瑞在一起。后来终于意识到了,又因为知道就算不是盖瑞,也不可能是自己而对自己当时说的话感到抱歉。”

颜子真恍然大悟:“所以去哈尔滨那次,你嘲笑我时的眼神那么奇怪,带着抱歉。原来那时就是因为这个?”

她连他的眼神都记得。邓安温柔地想,原来,关于两人间的一点一滴,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情不知所起,而渐生。

房间里,一时寂静,两人都不再说话。窗外晚霞绚烂满天,而夕阳仍未落山,看出去瑰丽无比。

而房间里的他们,只静静地呆着,已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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