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步对自己是一只排队等轮回的鬼这个设定已经差不多淡忘了,元午对这个设定也一直是看着年轻轻就神经了的可怜人满怀慈悲和同情的态度,而且在出发的第一秒就出了意外。

现在元午突然主动提出重启这个计划,林城步好半天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问了一句:“那你……能记得吗?”

“不记得。”元午回答得很干脆。

“哦,”林城步想了想,“那先试试吧,上次你不是说第一个鬼在北郊的工厂吗?”

“我猜的。”元午说。

“那你继续猜。”林城步说。

元午又拿了个小蛋糕咬了一口:“这蛋糕比昨天那个破生日蛋糕还要难吃。”

“是么,”林城步笑了笑,“要不一会儿咱们回市里,我给你买栗子蛋糕?你以前很喜欢吃。”

“嗯。”元午应了一声,把咬了一口的蛋糕放回了袋子里。

“不吃了?”林城步问。

“太难吃了,像吃石灰,”元午说,“刚那个小面包像沙子,我太饿了懒得说。”

林城步拿起那半个蛋糕咬了一口:“你什么味觉啊……”

元午点了根烟夹着,往后靠着,仰头看着已经开始发出白色光芒的太阳。

林城步吃完半个蛋糕,想找点儿什么话说,但一时半会儿没找出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元午如同自带结界的气质让他每次想说点儿什么都得找半天的切入点。

在找着说什么之前,他只能盯着元午上上下下来回看着,好在以前元午就对他这种赤|裸裸的目光并不在意。

林城步的目光从元午还湿润着的头发开始慢慢往下看,漂亮的前额,直挺的鼻子,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的唇和倔强的下巴,锁骨,t恤……t恤不看了什么也看不到……胳膊,手腕……

他的视线停在了元午的手腕上,自从那天把手表给了林城步之后,元午左手腕就一直空着没再戴东西,但到现在林城步才看到了在手表位置的手腕内侧那道深深的刀疤。

他心里的震惊和后怕猛地同时涌了上来,还有深深的疑惑。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是割腕?

元午不是把刑天的故事当成操作手册的么?各种窒息和水,为什么之前会是割腕?

他盯着那道疤看了很久。

脑子里只有一结论,这疤是元午还是元午的时候割的。

两年前?

突然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

“你今天不上班吗?”元午抬手遮了遮已经直射到脸上的阳光。

“嗯,”林城步点点头,“上班的时候早晨事儿也不多。”

“那出发吧?”元午说。

“……好,”林城步站了起来,看着元午进船舱把东西收拾好拿了条毛巾擦着头,他又很谨慎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

“你怕死吗?”元午回过头问他。

“怕得要命,特别怕。”林城步说。

“我也怕,”元午说,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毛巾遮掉了他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的声音很低,“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听了这句话,林城步才确定了元午记得早上的事。

“你……早上……呃,”但要想谈论这件事,还是让林城步很难开口,对于他这种书没怎么念好的人来说,想要有技巧地问出这种敏感的问题,简直比背菜谱还难,“我是说……你……”

“你母语是什么?”元午问。

“啊?”林城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中,中文啊,普通话。”

“没听出来呢。”元午说。

林城步吸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个油,看到没,这人又噎你呢,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管他是不是他,不管他是谁,噎你这一点都是标配呢……

“你早上是想自杀吗?”林城步用清晰的母语问了一遍。

“是。”元午把毛巾扔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弯腰拿了钱包走出了船舱。

“为什么?”林城步追问。

“不知道,”元午回答得很干脆,“我不知道,我就是……想。”

“你不是怕死吗?”林城步继续追问,多么熟练的母语。

“是。”元午说。

“那为什么又想死?”林城步盯着他。

“因为就应该是这样。”元午转身往码头那边走了过去。

林城步没有再问下去,感觉元午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跟在元午身后,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要是好好学习就好了,考个大学,学个心理学什么的,没准儿还能推断一下元午的想法。

现在自己这种文化修养就够看个微信谣言的状态,就算想去自学估计都够呛,之前他找过心理医生,人家说需要跟本人谈过才能判断,但也跟他说了一些,别说听懂,他现在连记都记不清人医生都说了什么。

一个文盲迷弟的悲哀。

上车的时候,林城步发现车的轮毂上又插满了草和野花,连车前脸也插了不少,大头的艺术修养真是越来越高了。

元午上车之后还是老样子,往车座上一靠,偏过头看着窗外出神。

林城步把车窗放下来,他很喜欢开着车的时候外面吹进来的凉爽的风,当然只限于乡下,市里要放了车窗,到家他都觉得自己的脸是磨砂的。

元午把拿在手里的帽子戴上了,又从兜里拿出口罩。

“是不是风太大了?要关窗吗?”林城步问。

“不是,”元午戴上口罩,“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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