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柳子归还不知道地球是椭圆的,这也是他第一次睁着眼睛看着天亮,他第一次看到了天亮的神奇,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仿佛一只手拉开遮在眼前的帷幕,天亮了。

那些异于常态的声音也都随着黑色的夜消失了,那些常人看不到的,听不到的东西仿佛是夜的衍生物,随之而来,随之而去。

昨晚疲惫换做了几日的睡眠,一家人除了柳子归,都起的很晚,因为柳栖凤,柳往东和余向南夫妇两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去地里干农活儿,一大早就去了柳栖凤的房里,柳栖凤已经醒了。

余向南上前把手放到女儿的额头,发现已经不发烧了,只是看起来有一点虚弱而已,其他都已经正常了。

余向南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道:“小凤,你可吓坏了妈妈。”

柳栖凤有些虚弱,声音没有以前大,道:“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余向南抱住女儿,道:“傻孩子,妈妈没有怪你,只是让你以后小心一些,天黑了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

房间里母女两个在谈着心,屋子外面,传来了洪天来洪亮的声音,仿佛大炮一样。

“柳往东,柳往东,今天县里放映队要到村里方电影,记着晚上要来看哟。”

柳往东在谷场上劈柴,回了一声:“晚上放什么电影啊?”

洪天来道:“你到时候来看就知道了,记着啊,晚上一定要来!”

柳往东放下手中的斧头道:“好的!”

柳子归也在谷场上玩,听到有电影看立刻高兴的跳了起来,大喊道:“哇,哇,哇,有电影看了,有电影看了、、、”

九四年,乡下几乎没有电视机,更别提电影,甚至还有许多村子还没有通电,所以县放映队下乡放映电影是一件大事,在孩子的世界里除了过年,就数看电影最热闹了。

床上柳栖凤也听到了,晚上有电影可以看了,身体突然间来劲了,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谷场上和柳子归商量着晚上看电影的事情。

但是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最后只能讨论猜测放映队放映什么类型的电影。

“小弟,你说今天晚上会有什么电影啊。”

柳子归仰着脑袋,转了转眼珠子,道:“应该是打鬼子电影。”

柳栖凤皱着眉头道:“应该不是打鬼子电影,因为上次就是放的打鬼子电影,他们总不能老放打鬼子电影吧。”

余向南站大门内,看着谷场上姐弟两人热闹劲儿,有些担忧的对柳往东说道:“丫头昨天晚上刚被龌蹉吓到,好不容易才好,今天晚上又出去走夜路,不好吧。”

柳往东楼着余向南的肩,道:“你看孩子的高兴劲儿,你忍心不让她们去吗,再说了,四叔不是说也给两个孩子画个八卦吗,待会儿我去拿,给孩子们戴上,没事的,放心吧。”

余向南间柳往东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反对,反而催促道:“那你赶快去四叔家里把八卦拿来吧。”

柳往东笑着说:“好勒。”

八卦是用黑色的墨汁画在红色的手帕上,手帕是方方正正的四方形,四个方位都印着鲜红色大印,柳往东把它们放在余向南做的荷包里,用扣针别在姐弟两的胸口上。

看电影的确是一件盛事,来的人不仅仅是添水村的人,十里八乡的人能走动路的人几乎都来了。

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原先准备的地方根本就不够用,最后只好把村里公用的谷场给腾出来。

柳子归生平第一次看电影,而且还是和如此多的人一起看,热闹的场面让人热血沸腾,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像极了红苹果。

电影屏幕是一块白色的长布,在白布的前方有一台黑色的铁盒,铁盒的边缘有一个摇把,摇动摇把,铁盒就会发出一道光束,投射到白色长布上。

光束是可见的,特别在黑色的夜晚,光束像是被实质话,那一道道仿佛触手可及,柳子归好像伸手去触摸,然而他只能想一想,因为他离的比较远。

世上好多事情都是这样,心里渴望,却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是的只是想一想。

小小年纪第一次体会到无奈,刻骨铭心,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柳子归回想起这个夜晚,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清晰的如同电影的慢镜头。

大人们已经找到好的位置坐了下来,开始欢天喜地的聊天,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嬉闹、奔跑,欢乐声混着嘈杂声,宣誓着这个世界,这个夜晚的热闹。

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漫天的星星,闪烁着光芒,反而皎洁的月亮却不是那么显眼,若不是它个头比较大,恐怕真的会被忽视遗忘。

四周都是黑影重重的群山,默默无言,静静地矗立,说不出是守护还是看守。

谷场之外是安静的,谷场之内是热闹的,安静与热闹这种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居然就这么自然共处一室,在这种自然又非自然的状态下,柳子归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柳子归在父亲柳往东的怀里,看到同龄的嬉闹玩耍,他没有加入的冲动,反而觉得他们幼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把自己从孩子这一个群体中摘离。

电影已经在柳子归的恍惚中开始了,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放映革命红色电影,而是一部香港的动作片,柳子归看不懂,倒是他们看的津津有味,兴致颇高的推测剧情,柳子归有些失落,原来看电影与想象中的打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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