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布置了许久,冬至才觉着,这有些简陋的驿馆内室,瞧着顺眼了许多。
待冬至打发走下人和军士,瞧向玄汐时,他仍是维持着半个时辰前那个手持书卷细细研读的姿势,仿佛无论这间屋子里发生什么,都不曾打搅他一般。
冬至叹了口气,才欲给玄汐倒杯茶,却听见外头又响起叫自己的声音,便就放下茶盏,走出这内室。
玄汐此时也将目光从手中书册移开,缓缓瞧向外头,便看见冬至脸上挂着诧异和佩服杂糅的奇异神情,走了进来。
“主子,南郡郡守,已是到了驿馆外头,递上了拜帖和印信,正式求见您与冯刺史。”
玄汐脸上神色,倒是十分平静,缓缓道:“便是他想见我,我便要见他?你去告诉冯刺史,他见可以,我啊,便不去了。”
“主子?您方才不是还说,他一定会登门。这会儿,既然被您猜中,怎么又不见了?”
“我料定他来求见不假,可我没说过,要见他这样的话啊。”玄汐的目光从冬至身上缓缓划过,却是又落回手中书简上。那一眼,虽是无甚表情,可冬至,却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那其中的嫌弃。
“若是冯刺史,遣人来问,要不要见,属下如何答复?”冬至想了想,缓缓道。
“冯仁是个聪明人,不会问的。”玄汐微微一笑,瞧也未瞧他一眼,只是专注地瞧着自己手中的书册。
“主子,您这一本《临川梦》可是看了许久。属下也不知,这画本子,到底有多好看,要您****这么看着。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的是什么《上清史鉴》呢。”冬至目光落在那书册上头,亦是不由得“啧啧”几声。他****随侍玄汐左右,这书中句子,自也大半熟知,打眼便知是这一本,
玄汐欣长手指,停顿在一行小字之上,“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他唇边勾起一丝可称得上是温柔的笑意,语气轻缓,道:“****翻看,才能读到其中妙处,也依稀懂得,旁人为何手不释卷了。”
“属下倒是不知,世上竟有人,比您还痴迷者临川先生?”冬至倒是神色疑惑,瞧了瞧眼前的玄汐,似在确认,他唇边那抹笑意的真实与否。
“梦耶,非耶?生耶,死耶?这啊,都是人间大事。”玄汐叹了口气,倒是合上了手中书册,纤长手指,从那书脊上划过,靛蓝色底玉做的手指,瞧着便叫人觉着,赏心悦目。
“玄大人。”冬至顺着玄汐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得冯仁一脸笑容地从走近,还有几步远,便低声唤起了玄汐,“方才,南郡郡守,朱温来求见了。我给挡回去了。”
“有劳冯大人。”玄汐已是坐直身子,一张艳丽而又清隽的脸孔,此刻又是抹去所有表情,端着旁日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只一双眼里,却卸了冰霜,显出几分温度,“冯大人请坐。冬至,给大人看茶。”
冯仁道了句有劳,便也顺势在玄汐对面坐下,待冬至奉上杯茶,轻啜了一口,才将茶盏放在桌上,看向玄汐。
玄汐见他这幅样子,便知他有话要说,倒也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缓缓道:“刺史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南郡郡守朱温,此时已是不可用的了。倒不知,玄大人欲如何做。”冯仁点了点头,神色倒是带了几分赧然之色,显得颇为真挚。
“冯大人不必避忌于我。”玄汐的目光直接与他对上,一片黝黑的眸底,空荡荡的坦然,倒是叫冯仁一震,“玄某,不是嫉贤妒能之人。玄氏之人,亦该有些容人的肚量。您说是不是?”
“陛下将我调到高州,说穿了,还不是给您撑腰。您既然胸中有成算,我亦不想插手过多。我瞧着刺史此前,在高阳郡做的就极好。这南郡,继续下去,也无不可。”
“玄大人。”冯仁倒是叹了口气,温和一笑,“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有负大人,如此风骨。”
“玄某想说的,也不过是一句话。”玄汐倒是也会以一笑,脸上的冰霜之色渐隐,虽是仍是那副清冷样子,却叫冯仁觉得无端亲切,“大人您的顾忌,自有我去荡平,这也是我这宣抚使的职责所在。可是,旁的功夫,就是刺史您的。你我各自做好自个的职责,便是向陛下尽忠。”
“冯某明白了。”冯仁双手抱拳,点了点头,“玄郎,果不负,帝京双璧之美誉。”
“帝京双壁?”玄汐唇边笑意忽的一勾,比之方才那一笑,倒是霎时生动许多,清冷模样似是一霎瓦解,“您也说了,双壁,在一个双字。负与不负,可不是我一人说的算的。”
“冯某说真的,亦是颇仰慕或是说,好奇。”冯仁听他这话,倒是笑意更胜,点了点头道,“那只身可丈量天地的苏郎,到底该是,何等风姿。可惜,无缘一见。”
“苏郎倒是个,不世出的人物。”玄汐此时又恢复了方才那如在云端的清冷模样,只是却平白叫冯仁觉着比之先前亲切了许多,“刺史只需好好做眼下这事,自会见到她。”
“哦?玄大人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
“既然您如此说,仁倒是要着手做起来了。”冯仁也不追问到底,脸上仍是挂着笑,“现在,便去使人召集底下的县令,明日就在郡守府一一约见。”
“冯大人辛苦。”
“冯某,先告辞了。”
“冬至,替我送送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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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