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向是个厉害人物,口中说什么要同姑姑王夫人作伴,原是挤兑贾琏的意思,料得贾琏必定在人前好面子,再者自己同贾琏年少夫妻,自忖情分深厚,并不是贾政和王夫人那等早就貌合神离的夫妻,不意贾琏竟绝情如此,一时愣住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想起从前同贾琏两人如胶似漆,便是白日里也不免有宣淫之事,偏年少夫妻脸嫩,怕被贾母王夫人等察觉,特意命平儿守在门口,又吩咐了热水预备着,又想起当日小别胜新婚,同贾琏浓情蜜意,矜贵如她也拗不过贾琏的甜言蜜语,由着他试遍了各种新姿势……忆及昔年种种,满腔柔情,王熙凤忍不住百感交集,热泪滚滚而落。

迎春、宝玉等人老大不忍,在旁劝解王熙凤。只是兹体事大,是沾惹了人命官司的事情,一个是堂兄,一个是姨表亲,手心手背都是肉,连宝玉也断不得是非。更何况,自贾母撒手人寰,王夫人惨被休弃,他在贾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真正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连贾环都敢公然羞辱于他,惟有在贾母灵前才略得清净,怎有暇顾及别人的事情?不过半日的工夫,便有贾琏事前打点好的衙役拿了枷锁前来,一溜风般将王熙凤撮走收监了。宝玉等人在旁边呆呆看着,无可奈何。

王熙凤惊讶贾琏为了脱罪,竟然连面子都不顾了,贾琏心中,却想起了当日王熙凤新嫁到贾家时候的事情。当日在贾府合族人里,贾琏以言语爽利懂机变著称,不期然王熙凤也是此中翘楚,况又生得花朵一般。当日他对她确有几分真心,着意恭维,不想王熙凤得了势,贾府中人都赞说王熙凤竟是比贾琏还强了。若只是旁人瞎说也就罢了,王熙凤尚不知收敛,每每在众人面前争强好胜,一心想把贾琏给比下去,连在贾琏的奶娘赵嬷嬷面前,都不曾给过贾琏面子。渐渐所有人都传言说,贾琏怕凤姐,贾琏的心腹凤姐敢惹,凤姐的心腹贾琏不敢惹,族里有人求着办事情,往往也是撇开贾琏,直接寻了凤姐去。天底下又有哪个男子愿意被这样的妻子长久压着呢?渐渐的贾琏待凤姐的心也就淡了,再兼她头胎是个女儿,第二胎因劳累过度小产了,月信崩漏不曾止住,容颜憔悴也不似从前神彩,贾琏凭什么还要怜惜她?早就恨不得她死了,续娶一个温柔合意的女子了,又怎会对王熙凤有半点眷恋?

自王子腾死后,王熙凤的靠山没了,贾琏对她越发不耐,再加上贾母死,王夫人被休,王熙凤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只可惜如今贾家的处境不甚好,怕是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的贤德淑女愿意嫁给他,贾琏想至此处,一抬眼见平儿正在外头堂屋里哄王熙凤的女儿大姐儿,不由得心中一动。平儿单论容貌在贾府众女当中也算是中上之选了,何况生性善良,温柔体贴,虽是王熙凤陪嫁的通房,却时常帮贾琏遮掩。贾琏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如今心念微动,便走过去搂平儿的腰,口中说道:“那丫头整日啼哭,你何必哄她?关她在小黑屋里,等一阵子也就好了。”

平儿因了王熙凤的遭遇,心中颇为悲痛,哪里有心思同贾琏胡闹,连忙用手推开他。贾琏见她十分推拒,连忙卖好道:“等这阵子事了了,我就秉明父亲,把你扶了正,咱们小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如何?”他只当平儿侍妾出身,听了此话必然喜出望外,想不到平儿脸色大变,奋力将他推开,自己反倒跑了。贾琏一愣,脸上老大没脸,骂骂咧咧说:“给你脸不要脸!难不成你要跟你那丧门星主子一起下黄泉不成?”大姐儿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贾琏连管都不曾管,甩了两个巴掌,自去前头寻多浑虫的媳妇儿fēng_liú快活去了。

那衙门监牢却不是什么相宜的去处,似王夫人和王熙凤这样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如何受得了磨砺?况且王夫人是年迈之人,凤姐亦是久病未愈之人,不过数日,便气息奄奄了。平儿暗中托了许多人情,使尽了自己的体己,监牢的牢头才肯报了时疫,移送在狱神庙中,令其自生自灭。

平儿偷偷出得贾府,想去探望,怎奈那狱神庙虽比牢里行事自在些,依旧不是容易进的。平儿囊中银子已尽,那狱卒便翻脸不认人,哪里肯与她方便。平儿急得在大街上眼泪直流,突然身边一辆车子停住,车帘掀开,一男一女露出面来。幸得平儿跟随王熙凤办事日久,贾府中事无巨细了如指掌,因此一眼便认出那男子是贾家同族的贾芸,曾低声下气跟在王熙凤身后求差事的,那女子年纪颇轻,神态闲雅,平儿起初只觉得面熟,未想起姓名,再低头想了一回,才认出她是林之孝家的女儿小红,曾在宝玉的中当差,后来被贾母做人情把一家人都送给宝钗的。平儿抬头留意两人打扮,见小红梳起了妇人发髻,同贾芸形容亲密,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为夫妻了,心中正暗暗吃惊时,却听那贾芸跳下车来同她斯斯文文行礼,车里的小红笑着招呼道:“平儿姐姐莫不是要来探望二奶奶?既如此,我们捎你一程如何?”

平儿这才晓得原来贾芸夫妇竟是念着昔日恩情,来狱神庙探望凤姐的,当下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叹服贾芸仗义不已。

车子刚绕了一个弯,贾芸跳下车去,将另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恭恭敬敬扶了上来,自己却坐在前头赶车,再不进车厢。平儿定睛看时,这个新上来的女子她竟也是认识的,正是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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