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件事以霍丞宣告的决裂而告终,哪知第二天,宁蝶下课回来,整个宿舍被大变样,软布沙发,真羊毛地毯,宁蝶的床铺从简单的棉花垫换成柔软虎皮,她出门有不知名的好同学帮忙拿书,上课有不知名的好同学送坐垫,晚上有不知名的好同学提热水壶,就连一日三餐,都有陌生的好同学送到她教室,三菜一汤不重样。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傍晚,一辆车停在西师大学堂的校园门口,宁蝶那时刚下学,正和汪雅约着去校外购买一些纸笔,从车上走下一位黑衣西服的高大男人,拦住宁蝶,道:“宁小姐,我们家四夫人有请。”

这次又是谁要“请”?宁蝶把刚买的两刀纸递给汪雅,“你先回学校,我等会再去找你。”

汪雅道好,宁蝶紧了紧薄纱披风,自打算和霍丞两断,霍丞送她的那些衣饰她有意退回,现在几天身上穿的衣服全是一年前的旧款,颜色青灰为主,朴素里带着单调,好比她身上这件淡青的兰花绣纹旗袍。

她走到车窗前,困惑车里的人会是谁。

车窗恰此时摇下,里面坐着的女人偏过头来,发式是贴面的大波浪,深紫色的旗袍配有云扣,花纹暗绣,一双丹凤眼fēng_liú婉转,因岁月变迁而生出一丝静雅,圆盘脸面肌饱满,西南典型保养得当的贵妇人。

“霍伯母?”宁蝶失言,刘月清端庄地微笑道:“看来宁小姐认识我。”

可不认识,前世她还是刘月清不受待见的儿媳。

“上车吧,”刘月清示意人将车门打开,让宁蝶坐自己身侧,“弯夏酒楼新推出的菜式不错,宁小姐可有兴趣?”

宁蝶看着自己身后的保镖一眼,那架势显然是不打算让宁蝶就这样离开。

于是她身子一低,猫腰坐进车厢。

弯夏酒店推出的菜系委实不错,宁蝶现在一人吃两人的份量,菜合口不由又多吃了些,刘月清主动为宁蝶夹了一筷子菜,“宁小姐兼顾学业和电影圈的工作,平时一定很累吧。”

“还好。”

刘月清不在意她的冷淡,用餐巾擦了擦唇,笑了笑,说道:“这几日宁小姐在学校,有没有受到同学们的照顾?”

宁蝶夹菜的手一顿,就知道这几日的异常必是人为,她放下筷子,静等刘月清的下话。

“霍丞是我儿子,身为他的母亲,对他的了解自然多于旁人,”刘月清接过身边下人递来的信封,她推到宁蝶眼前,“这是一张嘉皇大剧院的门票,明天有场洋人的魔术表演,另一张在我已经派人送到我霍丞那里。”

看宁蝶有些诧异,刘月清继续道:“他这些年因为工作,很少如此袒露心迹,做母亲的无论如何我也该支持他。”

宁蝶把信封推回,正要撇清和霍丞的关系,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听司机阿保说您中午有事出门,原来在这。”

宁蝶视线一抬,霍丞搂着一个娇媚的女子大摇大摆的进入包厢,这间包厢是半开放式,一半隔板一扇屏风,若有心人要故意向这张湾,完全可以看到里面。

宁蝶静默,刘月清倒是惊愕了,她不知自己的儿子这是闹哪一出,她愣愣地要站起来想和霍丞私聊,却被霍丞先一步按住肩膀,“最近军中事务繁多,和您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既然在这碰上,不介意多添我一双筷子吧。”

说着自顾自地坐下来,下人主动把新筷子放霍丞和他带来的女子面前。

“忘了和您介绍,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艾妮。”

女人人如其名,洋气且妩媚,极容易勾起男人的兴趣。

刘月清先是去打量宁蝶的脸色,宁蝶至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眉眼淡然,处之不惊,令刘月清拿捏不住她心思。

“小丞,玩笑可不能乱开,你不要紧,人家艾妮可是正经女子。”

霍丞哪会不明白刘月清暗示自己的话,他当做未闻,拉起艾妮的一只玉手,放在手心把玩,不无深情款款,“你这手好看,金玉斋新出的一款钻戒,我觉得十分适合你。”

美人娇羞,“霍先生都送我好些首饰了,我每天戴一款都要戴不完了呢。”

“戴不完就收着,等我们老了,你慢慢拿出来,一款一款地回忆。”

“那我得住在洋房里回忆,才有情调。”

“看中英租界里那款红公馆?今天下午我就派人处理。”

那边你侬我侬,刘月清尴尬地清咳,自己儿子的脾气她还会不了解,这种做戏过头适得其反,她不得不提醒。

宁蝶觉得在这里多待片刻都是浪费时间,她拿起包,站着对刘月清鞠躬道谢:“谢谢伯母这顿饭,我学校有事,就先离开了。”

她也不在乎霍丞有没有抬起头看她,径直踏出包厢,想来事巧,在包厢门口碰上来这吃饭的肖笙,肖笙见到她面露惊喜,“宁蝶你在这。”

宁蝶松了口气,故作亲昵地拉上肖笙的西服袖子,“开车来的吗?”

“是呀。”

“能不能送我一程?”

“这有什么,”肖笙笑,和宁蝶一起下楼,“送你回学校前正好你上我那看看,我新设计了几款旗袍,不知道你上身效果如何。”

宁蝶只想赶紧地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肖笙的车停在酒店大门旁,宁蝶随肖笙一起上车,刚打火,猛然车尾被人撞击了一下。

后盘有问题,车开不成了,肖笙不解地下车,敲肇事人的车窗,“你是怎么开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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